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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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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位爷出来应战?”

  大厅里鸦雀无声。凳儿上坐着的人都知道毕愣子的盖世绝技,谁肯上这个当。

  牙郎见无人吱声,跑进厅右第一间雅室,“促织王”毕愣子就呆在里面。须臾间牙郎又出来,兀自高喊:

  “小的请示了毕大爷,把采头加大,一千二百两,哪位爷应战?”

  人群中开始有人窃窃私语,但仍没有人应声。牙郎一急,鼻子更齄了,只听他加码喊道:

  “一千五百两。”

  仍无人搭理。

  “一千八百两。”

  “一千九百两!”

  “二——干——两!!!”

  牙郎不断抬高赌码,人群中开始骚动。这些赌客本都是为钱而来,耳听这大一笔财喜,能有谁不动心?一时间,只见眼冒绿火者有之,颊泛红潮者有之,交头接耳者有之,摩拳擦掌者亦有之。激动归激动,终是没有人有勇气站出来。偏是牙郎伶嘴俐牙,撩拨得人心中发庠:

  “各位爷们,毕大爷的那几头战虫,你们早都见识过了,未必就真的是天下无敌?你们都将自己的竹筒儿秸笼子绣花提篓仔细瞧瞧,说不定里面就有一位孙大圣能赢得这二千两银子。白花花的两千两现银哪,我的爷们!”

  牙郎喊得口干舌燥,不觉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仍是没有人应战。牙郎正自泄气站在一厢揉他的鼻子,忽然从人缝儿里钻出个人来,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白白净净,清清瘦瘦,穿着一件细葛布的元青圆领直裰,头上戴着东坡巾,整个穿戴气质,活脱脱就是一个落第秀才。只见他手上提着一只二寸来高的楠竹筒,筒口上塞着些蒲草,不慌不忙踱到红木桌前,问牙郎:

  “你说是二千两?”

  “对,二千两!”牙郎口上虽答得坚决,一双绿豆眼却在来人身上睃来睃去。须知敢来这里叫阵的,都是京城里的富家浮浪子弟。可眼前这个人一副穷酸相,他免不了狐疑问道,“你来挑战咱毕大爷?”

  “是。”来人提起竹筒晃了晃,又说,“你去跟毕大爷讲,二千两太少.”

  此语一出,全场突然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眼光都射向这位“落第秀才”,众人无不纳闷: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一个穷措大,敢跑到这里来打诳。

  牙郎也是站在原地不挪步,盯着来人说道:“客官,小的提醒你,赌场无戏言,赌资对等,毕大爷出多少,你就得出多少。”

  “少哕嗦,去跟毕大爷讲。”应战者口气也很硬。

  牙郎“嗯”了一声,刚刚转身却见东厢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人。只见他冬瓜身材南瓜脸,狐狸眼睛猪肚腮,手中摇着一柄尺五大折扇,一摇一晃走过来。这人就是鼎鼎大名的“促织王”毕愣子。他是听到了牙郎与来客的对话才走出门的。他一出门,立刻引来大厅里一阵喧哗,众赌客都鼓掌向他致意,他踌躇满志地朝赌客们挥挥手算是还礼,然后收了折扇,朝来客一拱手,貌似谦恭内实倨傲地问:

  “在下姓毕,请问客官贵姓?”

  “姓金。”来客拱手还了一礼。

  “如何称呼?”

  “就叫我金秀才好了。”

  毕愣子点点头,又摇起折扇问道:“阁下嫌彩头小了?”

  “是的。”

  “你想加到多少?”

  “加一千两。”

  “三千两。”毕愣子眼光一闪,一股难以掩饰的兴奋挑上眉尖,他嗖地一声又收了折扇朝手心一捣,喊道,“拿银票上来。”

  “好咧。”

  只听得他手下一个小厮答应,旋即把一张三千两的银票交到牙郎手中。金秀才哪肯示弱,也从袖里摸出一张银票给了牙郎。

  牙郎把毕愣子的银票收拾好,却把金秀才的银票打开,正面反面倒过来翻过去看了半天,金秀才斜睨着他,不满地问:

  “看出假了?”

  牙郎赔笑说:“没有没有,初次打交道总得小心。”

  “宝祥号的,见票即兑,假不了!”金秀才淡淡地说,接着掉头问毕愣子,“请教毕大爷,如何一个玩法?”

  “按规矩三局定胜负。”

  “是三头虫还是一头虫?”

  “三头亦可,一头也可,这由咱俩商定。”

  “那就请毕大爷定下。”

  “哪有这道理,阁下你来攻擂,理当由你来定。不然,这些观战的爷们,就会笑话咱欺负人。”

  毕愣子志在必得,所以显得宽宏大量。金秀才笑一笑,望了望挤得水泄不通的大厅,说道:“毕大爷既然谦逊,在下就得罪了,一局定输赢如何?”

  毕愣子正中下怀,因为他的那只金翅大将军所向无敌,七月以来已连赢过五场,为他赚了上万两银子回来。如今已歇了三天,正是养精蓄锐等着痛快淋漓搏杀一场。于是道了一声“好”,让人给他提上那只精致的秸笼。两人就在红木桌两头落坐了。

  牙郎主持,两人交换竹筒秸笼互看各自的战将。

  促织既为虫戏,这里头也有许多学问,单说促织种类,从颜色来分,就有红紫头、黄麻头、青黄头、白麻头、淡黄麻头、红麻头、青金麻头、紫麻头、栗麻头、柏叶麻头、黑麻头、半红麻头、乌麻头等数十种之多。其中青为上,黄次之,赤次之,黑又次之,白为下。金秀才接过牙郎递上的毕愣子的秸笼,透过草隙朝里一看,筒底细沙上蹲着一头战虫,身子如蟹壳青,头圆牙大,腿长项宽,红钳赤爪,金翅燥毛。只见它困在里头焦躁不安,辗转腾挪,恨不能一头撞破笼壁。不由得心里头啧啧称叹:“果真是一副王者相,喊它金翅大将军还是亏了,应称它为金翅虎!”再说毕愣子接过金秀才的竹筒儿一看,里面的一只促织身黑如墨,屈腿卧着,埋首如老狐,惟一谈得上品相的是它的如同浇过油的一颗大方头。毕愣子心下忖道:“这虫儿只是个中品,且还懒洋洋不在状态,若上起阵来,不消三两下,就会被金翅大将军撕个稀烂。”心中有了底,他决定卖个人情,把眼前这个想占便宜的书生戏弄一番。他退还竹筒时,一双狐狸眼睛眨个不停,讥笑着问:

  “这虫儿叫啥?”

  “黑寡妇。”

  “名儿俗,”毕愣子心里头咕哝,接着说,“金先生,你这只虫儿在筒里闷养得久了,似乎沾了太多的潮气。”

  金秀才看出毕愣子的轻蔑,取笑道:“是啊,这是只雌虫,待字闺中,看样子在怀春。”

  “金先生会说笑话,金翅大将军你已看过,有何评价?”

  “的确一头好虫,活像猛张飞。”

  “既是这样,你不是白白送银子么?”

  金秀才瞟了毕愣子一眼,说道:“赌场无戏言,银票既已交出,就决无反悔之理。”

  毕愣子顿觉这位白面书生还有几分豪气,于是答道:“好,金先生是痛快人,我毕某索性把采头加到一万两,怎么样?”

  “一万两?”金秀才一愣,红着脸说道,“对不起,在下今日只带了三千两来。”

  毕愣子笑道:“金先生误会了咱的意思,你的三千两不变,咱这头加到一万两。咱若是赢了,就拿你的三千两,你若赢了,就拿走一万两。”

  “这样不公平吧?”

  “就冲你金先生这等勇气,咱毕某认了。”

  金秀才眉宇间溢出惊喜,抱拳一揖说:“恭敬不如从命,金某这厢领情了。”

  两人刚把条件谈妥,那牙郎立马站起身来,扯着嗓子大喊:“各位爷们,赶快下注呀,金秀才挑战促织王,今夜里有一场好戏看!”

  大厅里顿时又乱成了一锅粥,各位赌客纷纷解囊掏出银钱。只见秋魁府几个一色号衣的小厮拿了竹篚挨个收钱并发放等值的铜牌。这铜牌乃秋魁府特制,以作结帐时兑付的凭证。人群中十之八九都把赌注押在毕愣子这边,偶尔有那么几个押给了金秀才,便落得旁边人的讥笑:“你看那小白脸,从上看到下没一点气势,你押上他,岂不是拿了银钱打水漂?”那人也不服气,摇着手中的铜牌,反唇相讥道:“他既揽这瓷器活,肯定就有金刚钻,等着瞧吧。”

  一阵嘈杂后,大厅复归沉寂,数百双眼睛直直地都盯着那只红木桌。只见牙郎将一只口阔一尺的青花蟋蟀浅底盆摆上了桌面,盆子上架了半圆的铜丝罩,罩子左右各开了一个小门。毕愣子先将靠自己这边的小门打开,拿起竹筒抽开浮草,那只金翅大将军一跃而出,落入盆中,顿时上蹿下跳活泼非常,这股子剽悍之气,赢得堂上一片喝彩。

  坐在另一头的金秀才,看着金翅大将军在盆子里活蹦乱跳,倒显得没有把握了,犹豫再三,才打开小门,把自己的那只“黑寡妇”放在盆中:

  正在自个儿闹腾的金翅大将军,突然发现盆子中又呆了一位同类,立刻兴奋异常。它顿时把四只螳螂腿往后一返,踞在盆边儿上,两只红钳叉开挠动,呲着小黄牙,对黑寡妇虎视眈眈,大有一跃上前将对方撕成粉碎之势:相比之下,黑寡妇瑟瑟缩缩一副怯懦之福.它低着头,微眯着眼睛,翅膀贴身敛得紧紧的。双方如此对视了一会儿,忽然,只见那金翅大将军纵身一跃,像一道闪电朝黑寡妇奔来。只听得轻轻一声脆响,是金翅大将军四腿落地的声音。它本以为如此一扑,一定会压断对手的颈项,殊不知扑了一个空,急忙回头一看,黑寡妇却不知何时已闪躲到它的后面。

  这第一个画合,一个进攻一个躲,均无伤害,算是个平手。

  金翅大将军本来就是个暴戾的主儿,加之养蓄了多日,攒足一身的劲,没想到第一扑就落了空,顿时撩起了怒火,只见它蹲在那里,坐着两条后腿,两条前腿不停地挠动,宽大的身段绷得紧紧的,俪机发动比第一扑更为猛烈的进攻。

  黑寡妇则倦怠如前,眼眯眯地看着三寸之遥的金翅大将军,一副极不情愿过招的神态。

  等候间,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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