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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台-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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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的人,难道没有家人、朋友?把他的三族,都盘问遍了?” 
  “是。但这个郑捷,竟然是孤儿出身,平时也鲜少和他人交往。不过,臣查到一点,他在事发之前半个月,曾经离开过京城十天。” 
  我问:“去了哪里?” 
  “臣,还不知道。”蒋源相当尴尬。 
  “怎么用这样的人做禁军侍卫?”我按捺不住火气,“他告假,谁准的假?禁军里面,他的顶头上司,第一个打入大牢。至于那个白澄,还要问仔细,朕准你们用大刑。” 
  蒋源的手指颤抖了一下,他立刻叩头:“陛下,臣……已经动用了大刑。还是这样的结果。至于白澄的上司,也已经下狱。” 
  “什么?”我瞪大眼睛,“蒋源,你的胆子不小,这样的事……虽说前一段朕关心前方的战事,但你怎么不知会朕?” 
  蒋源的脸上,露出了左右为难的神色。 
  我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按照谋反诛三族的惯例,明日你把名单送到东宫。一个名字,也不许少。不要呈请朕了,直接给太尉就可以。” 
  “陛下,臣……这一次确实有过失。臣,请求辞去尚书职务。”蒋源连连碰头。我向门口的太监们招手,他们立刻上去扶住了他。 
  “朕,没有怪你。现在天下不安,你按照朕的意思办。朕与太尉……”我没有说完。他蒋源,不一定不是做官的材料。我,大概不是做皇帝的材料。想来,我小时候热切地希望有个弟弟把皇位带走,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叹息着,向远处的宫室踱步。 
  烟雾缭绕,周远薰还在熟睡。我倒是希望这样,可以让我有空好好整理纷乱的思路。过了晌午,开始下小雨。初夏的江南,总有这么一个梅雨季节。宫女们在室内燃着天竺进贡的芭兰香。香气飘散,沾染湿气,就会变成若隐若现的白色烟雾。 
  三天前,我下了一道圣旨。周远薰保驾有功,擢升为黄门侍郎,赐予京都宅邸。但周远薰没有任何反应,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当然,我不会去当面问他。事发至今,他要想说,早就说了。 
  这芭兰香怎么香气如此诱人?我揉揉太阳穴。愕然发现,周远薰那深不见底的墨瞳正注视着我。我给他掖好被子,问他:“你好些没有?” 
  周远薰脸上露出恬淡的微笑,配上他大伤未愈的苍白脸色,大概没有人不会怜爱。 
  “陛下,有心事?”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没有答腔,彼此沉默了很久,我才打头和他说些闲事。他有问必答,不过,仅限于此。我们心照不宣,都不曾提起给他的封赐。 
  “对北国,第一仗打赢了吧?” 周远薰冷不防提起。 
  我点头。这才看似不经意地说道:“上次你受伤的事件,倒是越查越像一个谜团。” 
  周远薰忽然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长睫毛后面的眼睛,也沾上了香雾,不甚分明。他冰凉的手指探出被子,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我的手:“陛下,你怎么放了赵先生走呢?他知道的,也许比我们都要多呢。” 
  “他是不辞而别的。”我回答。 
  周远薰温柔地笑,好像我才是个小孩子:“对,可陛下事先猜到他会离开,是不是?那就可以说是陛下放走了他。” 
  我心里更加不舒服。每个人,都和我打着哑谜……周远薰秀美精巧的脸上浮现出捉摸不透的表情,他的手指在衣襟处来回扭了不少褶痕。突然,划了进去。从怀里掏出一张东西,无言地递给我。 
  我接过一看,是半张羊皮纸,上面只有些莫名其妙的符号。可能书写的年代久了,墨色已经变淡。周远薰道:“赵静之丢失的,就是这个吧!” 
  一会儿,他又说:“我是无意得到这个的。” 
  我盯着那羊皮纸看,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远薰笑了:“给陛下吧。最好是问赵先生本人,不过也许对他很重要的东西,对我们是毫无价值的。” 
  回到东宫。那张羊皮纸,我还是看不出所以然。我打开帐子背后的一个柜子,把它放在小盒子里面。过去的瘾头又不知怎么,萦绕在心,我打开了最上面的一个香樟木盒。 
  里面是一件白衣。 
  览穿过的白衣。我这几个月没有拿出来看过。此刻,还是想借助那件白衣来平稳我的情绪。白衣的年代里,我还是相当单纯的,我都不懂得珍惜。今天有了新的爱人,我还是不懂得,如何珍惜,才算对大家好? 
  本想看一眼就放回去,但是我抱着那旧衣,靠在床头发愣。前尘往事,错综复杂。我不禁把那白衣盖到脸上,泪水打湿了它。但我不再是孩子了,不可以像以前一样,总是依靠别人,即使是一件衣服。我止住泪,把白衣放回了原处。 
  “你在这里……为什么?有话,为什么你不可以来问我。”一个人影,立在帐子的后方。透过帐子,那个黑影拉长了,不像真实的。那声音,低沉得好像舞台幕后的音色。 
  天色已暗,我虽然知道他是谁,但仍然感到吃惊。 
  最后一抹金色光亮滚过床沿,鉴容的影子被凸显得更虚幻。 
  鉴容自嘲地笑了一声,道:“我真傻,还以为从今以后,你凡事都可以与我推心置腹呢。可是,你宁可选择让死去的人,来给你冰冷的慰藉。” 
  我只觉得无形中,屋顶上也有什么压迫下来。但我实在受不了他的残酷口气,忍不住反唇相讥:“你不是也有事瞒着我?死去的人,是无形了。可他不仅是我的丈夫、我儿子的父亲,也是教养和爱护我长大的人。如果是他,他绝对不会说你刚才的话……” 
  鉴容忽然把我拖过去,捏住我的手臂:“对,很早就这样,我说的话伤害别人,也伤害我自己。”他冷笑着,继续道,“神慧,我告诉你。无论我怎么努力,我都比不上览。因为,他在最恰当的时候,完美地死去了。于是,他是你心里一个永远不会幻灭的 
  神话。我就不一样,我还活着,我的脚还立在尘土里面。最后为时间吞噬,我也将变成尘埃。” 
  他的语调,开始还竭力保持平稳,到了最后,沉痛而伤感,连我都忘记手臂上的疼。这就是他的心里话?原来他,不是不在意的。 
  侍女们点亮了银灯,灯火亮起来的刹那,他放开我,拂袖而去。 
  我轻轻地叫了他一声:“容,别走……”可他的步子渐渐远去了。 
  我颓然地坐在床上,泪流满面。我也笨,我总是伤害别人,王览不会说出来,鉴容却说出来了。本质上,是一样的。成长于宫中的人,都不善于处理自己的感情。我的父皇、我本人,都逃脱不了宿命。因为,我们都是被以“自我中心”的宗旨培养成人的。不要说和普通人的沟通,就是和自己的爱人之间,也有着难以填补的鸿沟。我的世界,和别人的世界,向来是不同的。 
  那么,竹珈的命运会如何?灯下,我回忆着孩子的容颜,他笑得多么纯洁善良。我总希望竹珈可以快点长大,但是,对他来说,长大了,也会滋生出无尽的烦恼。红尘之中,生而知之者,少而又少,能够把感情抛却脑后的,更是难寻。大家所比较的,都是一个包涵功夫。有的人,露出感情多些,激烈的冲撞,也许会给自己,给别人更大的创伤。有的人,暗自费尽思量,那么,消耗的是他自己的生命。 
  深夜时分,我精疲力竭地步入东宫的南阁。愕然发现鉴容坐在床上,眼睛看着灯花。知道我到了近旁,他的睫毛都没有动一下。 
  “你在这里?”我惊讶,他居然没有离开东宫?那么刚才的几个时辰,我何至于那么伤心和绝望,早就应该和他开诚布公地互相解释了。 
  鉴容的剑眉不悦地压着眼睛,冷冰冰地说:“你是皇帝,叫我不要走,我怎么敢走……”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样一个人,叫你是爱他,还是气他?那么些年过去了,我和他,还是会互相赌气。天下最高贵的一对,就和幼稚孩童一样。 
  我回答:“可如果我今天不来南阁,怎么知道你在这里?你就准备那么坐一夜?你,真不是一般的蠢!” 
  “你不是来了?”鉴容忽然松开眉头,仿佛忘记了不久前的龃龉,居然笑了笑。 
  “那不是为了你。”我道,“如今,一些奏报都转到了南阁。我和你不痛快,天下的事情不能不理。”我说的是太平书阁,但鉴容却不清楚有那么一个机构。只是明白我每日入睡以前,要看一些金匣内的秘密文件罢了。说起来,他倒从来没有问过我一次。 
  鉴容抬起了下巴,又带着孔雀式的骄傲:“我有自知之明,我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看我的手气得发抖,他才闭了嘴。过了很长时间,他伸出手掌:“讲和吧!阿福,我是俗人,总有点嫉妒心理的。现在这个天下局势,我们赌气,不合情理啊。” 
  我点点头,顺水推舟,我也缓和下来:“我不是那个意思,有时候,我也不知道,你是如何想的。比如,刑部办案,你为什么就擅自处理?我并不是要拿身份压制你,只是,我们已经这样……凡事有商有量,不好吗?” 
  记起当年我自作主张,把鉴容调回首都,命他掌管禁军。王览嘴上不说,心里不知道有多难受。所以到了今天,我也不想和鉴容背靠着背。要是再后悔一次,我也不知道会怎样。 
  鉴容愣了一下:“就只是为了那件事情吗?蒋源是儒生,案子久拖不决,我一时心急。蒋源碍着我的面子,难办差事。行刺的事件,朝中肯定有人会大做文章,我终是逃不了干系。本来,强敌当前,我也并不想同什么人僵持为难。但到了今天,据我所知,刑部里面一直有人监视尚书蒋源的一举一动。如果我不做恶人,那么不仅我,连蒋源也会被别人参上一本。” 
  鉴容说话的时候,把我的手平放在他膝盖之上,慢慢地温存地抚摸着。 
  他审视我的眼睛:“我也不知为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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