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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最冰冷杀人武器-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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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张缺乏阳光的脸孔配一双瞳孔发黄的眼睛,那眼睛里的空洞充斥了这个雕花的穿衣镜,我在那空洞里寻找我自己。半晌,我对着镜子咧了咧嘴,我看见自己的白牙齿,现在上面有了细小的黄斑,是什么造成的,香烟还是药。我从试衣间出来,没有脱下这身衣服。接下来我试了二十双凉鞋,在高跟的和粗跟的之间,在纤细的和摇摇欲坠的之间,我终于找到一双杏黄色的,浅底的系带凉鞋,我穿上它,在时装店的木质地板上往前走两步,又往后退两步,这双凉鞋可以使我跑起来飞快。我付了上衣、裙子和凉鞋的钱。(或者我还应该买一条纯银的链子,用这条链子去勒死他?)我微笑着跟年轻的店员说再见。
  好了,打开这扇玻璃门吧,有一个你已经忘记的人,从里面走出来。她走到大街上,人群里,她隐藏在这人山人海里面,还带着一丝你不易察觉的阴郁笑容,她茫然的神情看起来还很美丽,绿色的玫瑰花花边在风里阳光下她的小腿之间摇曳。她转过头来说,我知道怎么走。我知道我应该去哪里。
  第一部分完美杀人计划(3)
  她这次没有再坐车。她只是沿着热闹的马路一直朝前走。她经过那些晶莹透明的各式店铺,她看见里面有各种缤纷的水晶和玉器,玻璃长丝袜套在细长的模型腿上,亮晶晶的指甲油朝她伸开手指,荧光闪烁的粉色唇彩抹在广告上的女子的嘴唇上,对她微笑,她偶尔在那些一晃而过的玻璃或镜子前照见她自己,她是个纤瘦的影子顶着一头干枯开杈的头发,有一些干燥的发丝,在刷刷地响。她抬头看见一家明亮的发型屋,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围了绿方格的围裙问她,小姐你做头发吗?她坐在发型屋的高凳子上翻开一本韩国的发型书,她抬起头来想问发型师傅这里有没有炸药,我想烫一个爆炸头。
  她从发型屋出来头发变成了另一个样子,嗯,你可能见过,在一个寒冷的冬天,遥远的南方,阳光暴烈,风力强劲,那时候她就有一头这样的,短而卷曲的黑色头发,那头发会迎风哭泣。
  她带着这样一头黑色卷发走在阳光下的大街上,她说,现在是夏天了。
  天空轰隆隆响起一阵雷声,由远而近,在她所站的位置,一条人流汹涌的街道,一个晶莹透明的玻璃橱窗的店铺门口,一个黄色垃圾桶旁边,那响雷落下来,如裂石的轰炸。
  现在她站在一扇关着的门前。她敲门,门开了,那秀美的年轻男人警惕地看她,你,你回来了?男人堵在门口,不让她进去的意思。你来干什么?他问她。
  她看他的脸,光滑秀美无疤无痕,眼神可怜兮兮,他哀求地问她,你还回来干什么?
  一个女子的脸从他后面朝她探过来,女子小声地问,谁呀?轻声地几乎不可闻。
  (早知道这样就打得更狠一点。)
  她一脚把这扇堵着两个人的房门踢开了。她说,让开,我来拿我的画。
  男人向后退,身边的女子也躲了躲。她侧身从他们面前经过,她经过大厅和走廊,撞倒一张小圆凳,她径直拉开一扇关着的门,书房的门,房间里有一张电脑台,一个红木书架,架子上是书,一把藤椅,椅子上有一块红色的靠垫,窗帘现在换成了纯白色的亚麻布,四面墙壁刷了一种无污染的环保油漆,那灰绿色完全掩盖了这个房间从前的任何蛛丝马迹。她转头,我的画呢?
  男人指指杂物间,在那里。男人走过去,从一堆杂物中间埋下身,又抬起一卷画布,都在这里了。我知道你回来会找我拿回去,我都给你留着呢。男人不尴不尬地笑。
  她接过那堆画布,拍拍上面的灰。抬起脸扬了扬眉毛。(你知道就好。你要不知道就试试我打断你的腿。)
  她转身,说,我走了。女子站在男人身后疑惑地看她,眼神还在问,这是谁?
  (婊子,你不用知道我是谁。)
  房门在身后关上。
  我抱着一捆陈旧的画布,我走出这个男人的家门,我要去哪里呢,让我好好想想。天开始下雨,雨水落在我的头上,我的头好疼。我该吃药了。雨水继续往我的头上落,我在屋檐下面把画布摊开,看见上面是些干裂的笔触。天阴了,颜色暗淡下来。我仔细辨认我当年的画,火红的鸡冠花和美人蕉,它们在雨水里静静地烧起来,然后熄灭掉。不管是什么花,她们到最后都会因为燃烧然后熄灭掉。这原来是一堆过期的废物,可以裹起来扔进垃圾桶里。那个人居然还给我保留了一年半。楼下不远处,20米的地方,有一辆停在树下的黄色吉普车,它跟我一样,静静站在雨中。
  我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
  玻璃是最容易碎的东西。你知道吗?
  只需要把碎玻璃碴刨开,小心不要割到手。
  然后把手从敞开一个大洞的车窗里探进去,探进去,摸到开门的门把手。
  我不是精神病,所以我不会去玩那个找宝藏的游戏。我要去找我要找的东西。我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把这辆迷人的黄色小吉普启动,没有人听见车窗破裂的声音,没有人出来拦我,雷声还在轰隆隆,雨水下得像黄果树大瀑布,多么配合。
  没有人看见我把车开走,我把车开到一个路边超市门口。我把车停稳了,我想去超市里面看看,里面有没有卖那种带钻石枪柄的小手枪呢?我想买一把。超市里有几张愉快的笑脸,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的,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的,一个年轻小伙子的,他们对着面前的各种食物表示心满意足,没有人注意我手上有一点血,头发是湿的,身上有暴雨的气味,我在超市里转了三圈,我找不到我的黄金钻石小手枪,只看到一排珠圆玉润的巧克力。甜蜜的美味的巧克力,如果你可以滋润我枯竭的神经。有一个穿警察制服的人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了,他站在我的身边,和我一起凝视我面前的糖。他有话要对我说么?我转头看他。他居然冲我点了点头,还笑了笑,他伸手去取我旁边架子上的口香糖。
  第一部分完美杀人计划(4)
  我最终买了一袋子巧克力。最后我又给自己加了一瓶矿泉水。
  如果我的生命果真出了差错,我想已经来不及了。
  我开着车在雨里行驶。刮水器在我的前面左晃右晃,我左手边那个破窗口一直在朝我灌冷风,和雨水。我不得不用手抹掉挡住我视线的雨水,我才能看清我面前的这条街,十年间,我起码走过一百次的这条街—丁香树街,可惜这里没有一棵丁香树。经过一个邮局,两家下班的银行,一排会往下掉毛毛虫的阔叶梧桐树,有一条向右拐的斜坡,沿着这个斜坡,我的美丽吉普车,加油,往上走!
  往上是一排红色砖墙,很久以前我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我曾经用手摸了摸,砖红色的墙灰轻易就脱落了,手掌心和手指甲里面都有胭脂红。我曾经带着一手的胭脂红走在这里,墙内的树枝探出头来,偶尔掉下枯黄或碧绿的树叶。我曾经蹲下来,看路边的一群忙碌的蚂蚁我曾经……我没有曾经了,这一切都早已过去。现在雨水不停地掉在我的眼睛里,我眼睛很疼,我需要不停地用手揉我的眼睛,雨水顺着脸一直流到鼻孔里,我不能呼吸。
  一幅油画的制作过程是这样的,一块亚麻布,将它的尺寸裁好,紧紧地绷在一个木头框子上,然后,用钉子将它固定好。你听到没有,锤子落在钉子上敲打的声音,叮叮叮,钉子钉在画框里,钉子也会痛。你痛不痛?
  我缓缓地开车,左边车窗大开,暴雨密布。我会耐心地经过这段从前的路。你说我根本没有从前。我不信。如果没有我怎么到达了今天。今天我是个刚从精神病医院毕业的人,口袋里揣着毕业证书,它已经被我揉成一团废纸,而且还粘了水我打赌你不能看清上面的字迹。今天我还重游了我的故居,在那里连一幅纪念我的画像或遗照都没有,那故居里现在住进了陌生人,墙上漆了新鲜的油漆,我留在那里的遗物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今天我还逛了一次热闹的大街,在人群里被他们挤来挤去,我都没有生气,包括三次被人踩着我的新鞋子,我的脚趾甲感觉不到疼。今天我还去超市挑选我的钻石小手枪,结果没有找到。今天,今天我就来看你了。我真的长大了。我还年轻。我还没有死。我还有甜蜜的巧克力。
  车里的座位上有一盒CD,我把它打开,一张一张地翻过去,都是我不认识或不熟悉的名字。在遥远的南方冬天,我曾经也有自己的歌,我唱着那首歌把自己的喉咙都唱破了。现在这些唱歌的人,他们怎么比得上我。我仍然将一张不知名的唱碟放进唱机里,静默5秒之后,一个女声开始细声细气地唱起来,是不是你呀,是不是你呀,一只沙哑手风琴追随着这个声音,接着是钢琴,反复单一的和声,太阳底下能呼吸的逃不了这一天,那细声细气的女声唱着,是谁错看了剧情分不清界限,她说那玫瑰永远不凋谢……我就拿了一张纸巾来擤鼻涕擦雨水。她在唱什么哟。我的车还在往前开,再转一个弯,我会看到那个两层的小楼房,楼下花园的花儿在狂风暴雨中一定雨打风吹去了。我没有打开左灯,有什么关系呢。我甚至把车头灯也关闭了。我徐徐地将车停在一棵香樟树的树阴里面,树旁边有一盏高高的雕花路灯,不过坏了,没有亮。时间是晚上八点,天空漆黑,雷雨的季节。
  像从前一样,我惯于耐心地等。
  有三三两两的路人经过,他们打了黑色或灰色的大雨伞,经过我的车旁的时候一律不抬头。这些黑色的人影他们将会忘记这里有一棵树,树下是一辆隐没在夜色中的黄色吉普车,吉普车里面有个细声细气的女人在唱歌,不过这暴雨会遮挡他们柔弱的耳膜,雨水也模糊了他们的微弱视线,所以,他们不能够看见,烂掉的车窗里面独自坐着的我。
  我还在等。
  前面三十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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