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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卷江山-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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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绥被谢清抱在怀里,竟真乖了不少,谢清喂给他的食物他基本全都吃了,就连平时碰都不会碰的苦菜羹,他居然也吃了两口。
  赵俨祗的兴致也被勾了起来。他走到谢清近前把儿子抱了过来,又舀起一勺菜羹喂到他嘴边,结果小家伙特别不给面子地把头撇到了一边。赵俨祗哭笑不得:“哟,怀芳,我儿子怎么反倒跟你更亲?”
  谢清觉得赵俨祗这整个一餐饭就没说过一句对的话,于是悄悄把手垂到案几下,警告地拍了拍他的腿。
  结果赵俨祗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公然把头凑到了大司马耳边,片刻后,众人都觉得大司马的耳朵似乎变了些颜色,神色中也带了一分不易察觉的薄怒。
  赵俨祗附在谢清耳边说:“怀芳,你勾引我。”
  婠儿这几个月好动得很,比起阿绥和承明,谢后简直觉得她才该是个男孩子。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已经耐了半天性子的婠儿再也坐不住了。她迈着还不甚利索的步子跑到怀卿的席面上,拽着怀卿的袖子磕磕绊绊地说道:“阿姊,玩。”
  怀卿见一屋子的人都饶有兴味地盯着她们俩,不由觉得有些没面子。她恼恨地斥了婠儿一句:“不要胡闹,没规矩叫人笑话。”
  说起来婠儿对这个大姊的敬畏比起谢后还要深几分。她闻言,蔫蔫地安静了下来;不过她也没走,就垂头丧气地在怀卿身边坐了下来。
  这回怀卿倒是没赶她,任由她在一边坐着。南姬却唯恐女儿讨了公主的嫌,于是笑着对她招呼道:“过来阿母这里,别烦公主,丑丫头。”
  婠儿大概是只听懂了最后三个字,愣了一下,然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婠儿天不怕地不怕,赵俨祗的冠她上手去敢去抓,却唯独忌讳别人说她丑。
  怀卿的相貌像了谢清,性子却像了她的父亲。尤其是骨子里的护短这一条,怀卿简直随了赵俨祗十成十。她自己想怎么欺负弟妹都可以,但别人却休想说他们一句不是。
  赵俨祗和谢湘谢清见了婠儿哭都挺心疼,尤其是赵俨祗,一张脸立刻就沉了下来。但是鉴于弄哭婠儿的是她的生母,因此别人也都不好多说什么。怀卿却不管这些,她把手中的箸一放,厉声对南姬喝道:“卿是什么人?”
  赵俨祗心中暗爽,简直想要抱着女儿亲上两口,再夸一句干的漂亮。他一边在心中感叹果然女儿才是贴心小棉袄,一边言不由衷地淡淡开口斥责道:“怀卿无礼,这是你的舅母。”
  结果怀卿直接忽视了父亲的话。
  她转过头去别扭地安慰起兀自抽泣的婠儿来:“别哭了,没出息。你长得像阿舅,哪里会丑了?”
  话是没什么好气,不过婠儿却真的渐渐止住了哭声。
  筵席结束后,赵俨祗借口与谢清有事相商,把他留了下来。南姬临走前,赵俨祗在谢清看不见的地方,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
  南姬打了个寒战,迅速反省起自己最近昏了头,以至于竟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跟皇帝抢男人这个事实。
  过了几天,轮到谢沅侍中,赵俨祗见一向没心没肺的玩伴今日神色有些恹恹的,又联想到前几日谢清生辰,他也是全程没说一句话,不由好奇起来。赵俨祇颇有兴致地凑上去问道:“琢璧,你这些天是怎么了?”
  谢沅蔫蔫地看了他一眼,没精打采地答道:“也没什么,就是被父亲催着去做正经差事,心烦。”
  话匣子一开,谢沅就收不住了。他清了清嗓子,稍稍坐正了些,大有一副不吐不快的架势,悲愤地说道:“陛下,您是知道臣的,臣活了这二十多年,除了吃喝嫖赌,别的事您可见我干好哪一件了?臣都这么过了二十多年了,父亲却突然叫臣去做个什么县令,您可说说吧,那一县的老百姓不都得让我祸害死?”
  赵俨祇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附和道:“琢璧说得对。”
  谢沅的表情于是更加悲愤了,他无暇地赵俨祇的嘲笑表示抗议,继续说道:“父亲总是嫌臣不成器,逮着臣就得训上几句。陛下您说说,家里有大兄一个成器的不就得了?这回可好,等父亲辞官了,臣可还能有一天好日子过?”
  谢沅只管在一旁长吁短叹,赵俨祇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另一条信息。他挑了挑眉,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谢相要辞官?”
  “对啊,父亲说,他位居丞相多年,如今大兄又贵为大司马,谢家权势已然太大。他……”谢沅顺着赵俨祇的话就说了出来,说到一半才发觉这并不是该说给皇帝听的话。
  他忙捂住自己的嘴,警惕地看着赵俨祇。
  赵俨祇觉得好笑,他没什么形象地推了谢沅一把,戏道:“你就说吧,反正最要紧的部分你都已经说出来了。”
  谢沅哭丧着一张脸:“可不是吗,父亲不许臣说出去的。”
  赵俨祇在一旁引诱道:“琢璧,你都已经说了一大半了,索性把剩下的也都告诉朕吧。谢相说的什么,朕反正大概也知道了,余下的只是好奇而已。为人臣的嘛,就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说了,朕便把你垂涎了好久的那套白玉六博棋送给你,如何?”
  谢沅权衡了一下,一咬牙,道:“罢了。反正已经说得差不多了。父亲说,月满则亏,如今谢家权势已经太大,一天两天可以,一年两年也行,可若是时间久了,便是陛下不介意,也总会有别人眼红,到时候怕是要闹得不好收场。左右他年纪大了,干脆便辞官不做算了。反正谢家,只要有大兄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67

  谢沅无意中说出了谢相的忧虑,也令赵俨祗不安起来。诚然,权势过大对于没有篡位野心的臣子来说,并非就是幸事。商君裂于咸阳,春申命断棘园,廉颇客死异乡,自古以来,善终的权臣寥寥无几。想到这,赵俨祗不禁发起愁来。如今三公只有丞相和御史大夫,一旦谢相辞官,路之远又年迈固执一向不握权,那岂不是只把谢清一人扔在了风口浪尖?况且丞相的只是位尊,实权远远比不上大司马。他一向只想着怎么给谢清更多更好,却没有想过,如何在权力的巅峰保全他。
  赵俨祗觉得,自己是该好好想想这件事了。
  熙和三年快要结束的时候,谢清渐渐发觉自己轻松了许多。原来一忙就得一整天,事情多起来几乎连饭都顾不上吃,现在眼看到了年底了,他反倒清闲起来,每日只要大半天就能做完所有的事,最晚不会超过晡食。过了一段时间,谢清才恍然大悟:天子这是在揽权呢。
  作为臣子,他觉得这事并没什么不妥;可是作为爱人,他却不能免俗地生出几分失落。不过,这事算是公事,既然是公事,谢清总会尽量站在臣子的角度考虑。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毕竟权倾朝野,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赵俨祗揽了谢清的活,工作量骤然增加了几乎一倍,他几乎每天都要到夜半才能睡下。有一回轮到谢清侍中,他照例睡在了赵俨祗寝殿。谢清半夜迷迷糊糊地爬起来要喝水,却发现赵俨祗案头的灯还亮着。
  谢清的睡意一下子就不见了。大概是怕扰他睡觉,赵俨祗只点了一盏不怎么亮的灯。谢清心疼地摸索过去,坐在赵俨祗身边。赵俨祗放下手中的竹简,自然地搂上他的腰,在他额角吻了一口,柔声问道:“你怎么醒了?”
  赵俨祗双目微红,眼眶发青,显然是熬夜熬得狠了。谢清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然后劝道:“事情是做不完的,你别仗着年轻就把身体都熬垮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快去睡吧。”
  赵俨祗就为了这一句话,心里暖烘烘的。他把玩着谢清披散下来的一缕头发,随口应道:“好,我看完这个就去睡了。”
  谢清左右无事,喝了水便坐在一边等着他。赵俨祗心知他手上的这卷东西一时半会是看不完的,又心疼谢清半夜不睡觉待在这陪他,于是便调笑道:“怎么?怀芳要在这等我?哦,是了,你是想要了吧。是我的不是,光顾着忙,这么多天都没顾上你。别急,这就好了。”说罢,还暧昧地咬了咬谢清的耳垂。
  谢清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扯到那件事上,脸顿时就涨得通红。他一把推开赵俨祗,边站起身来边急着分辨道:“你,你胡说什么,谁要……了?”然后他就发现这事十成十是扯不清的,便干脆不说了,一个人转身走了。
  谢清一觉睡到天光大亮。他醒来时,赵俨祗并不在他身边。谢清睁开眼睛看了看,身边的榻整齐冰凉,一点不像是睡过人的样子,不由黯然。
  他想,这些天赵俨祗这么忙,都没开口说过一句叫自己帮帮他。他这是,终于开始防备自己了么?
  赵俨祗的烦心事暂时了了,便开始琢磨起别的事来。他秋天的时候打了几回猎,觉得南园太小,便起了扩建的心思。
  这事放在朝会上一说,立刻遭到了御史大夫路之远的强烈反对,理由不外是大兴土木劳民伤财,何况年前跟匈奴的一场大战已经花了太多钱了。再者说,南园要扩建必然得把周围的百姓都迁走,实在是太扰民了。
  于是整个朝会几乎变成了路之远和天子死磕的擂台,其他人基本沉默。大多数人都认为,虽然国库不是太宽裕,但是天子只不过是要扩建个猎场,实在无可厚非。谢清也是这么想的,可他由路之远的话,自然而然便联想到了代郡的民生疾苦,平原的饿殍遍野,让他的心里一阵阵堵得慌。鬼使神差般,谢清便站了出来,沉声说道:“臣附议。”
  其实谢清说完这话就后悔了。他悲悯苍生,可也心疼赵俨祗。赵俨祗日日殚精竭虑,一熬就是大半夜,为的就不是他的万千子民吗?他从登基到现在,也不过就为他自己提过这么一个要求,怎么就不成了呢?
  赵俨祗跟路之远死磕了两个时辰都没露颓势,谢清这话一出口,他眼见着就蔫了不少。谢清分明看见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委屈,心里更加过意不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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