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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我的神-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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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力图古拉和萨努娅还没起来,两个人一黑一白,赤条条在床上搂着,像两条晾在河滩上的梭子鱼。乌力图古拉耳尖,从怀里拖出睡得沉沉的萨努娅,把她拍醒,两个人连忙穿上裤衩,套上衬衫,去开门。
  “别急,慢慢来。”葛昌南吊着眉毛进来,没脸没臊地挥挥手说,“我和叶至珍不是雏子,也光过身子。所以说,不稀罕。”
  葛昌南的新工作分配下来了,他被分到益阳军分区,负责剿匪,来向乌力图古拉告别。等了半个月,就等到人给发落到地方部队,和偷鸡摸狗的土匪打交道,葛昌南情绪低落,一个劲儿唉声叹气。萨努娅替他点上香烟,他抽几口就摁到烟缸里,抽几口就摁到烟缸里。乌力图古拉心疼得要命,说老薄荷,红炮台呢,你往死里糟蹋,哪像干政治的。
  两个女人到一边说悄悄话,挠痒痒似的咯咯笑。乌力图古拉老往女人那边看,眼里是得了好牧场的温暖和柔情。
  “我和叶至珍办事儿的时候,守着一筐水萝卜,就没吃上这么好的果子。所以说,上面还是偏心你嘛。”葛昌南啃着胶东苹果,一点儿也不知道羞耻地说,“叶至珍这两天老踢我,不让我动她。”
  “你气她了吧?”乌力图古拉得了幸福,心里软成了一片茂盛的沼泽,关心地说伙伴,“你气她干什么?这就是你不对了,好容易凑到一块儿,你不招惹她身子,招惹她脚干吗?”
  “母猫在什么时候抓咬公猫?”葛昌南没精打采地考乌力图古拉。
  “饿了,捞上一条鱼,刚到嘴,公猫往上凑,硬下爪子。”乌力图古拉很有把握地说。
  “坐怀。”葛昌南扬扬得意地纠正,“母猫肚子里有了东西,心里踏实,身子也踏实,公猫就别想近身。”
  “那你还吊张死脸干什么?”乌力图古拉明白过来,大喜过望,当胸给了葛昌南一拳,“你还不一张脸笑得稀烂!”
  “笑什么?凭什么把我撸下来?”葛昌南皱着眉头揉胸,一脸的愤愤不平,“我操他土匪,我操他上面!”
  “老葛你这就不对了。上面是照顾你的病身子,你操别的行,操这个就错啦。”
  “照顾什么?”葛昌南激动,把啃了一半的果子往果盘里一甩,“不就是嫌我脸白、文化高。排斥知识分子嘛。所以说,老乌你不够意思,你不帮我说话。”
  乌力图古拉没有接葛昌南的话。不是因为幸灾乐祸不接,是叶至珍怀上孩子的事,触动了他的一桩心事。乌力图古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嘴里哼哼哈哈应付着葛昌南,不断地回过头去,看那边和叶至珍说话的萨努娅。叶至珍悄悄捅了一下萨努娅,说你看你那口子。
  两家四口一待就是一天。萨努娅和叶至珍去楼下借用的伙房做饭,弄了个拍黄瓜,炒了个豆角,找饭店要了几头腌大蒜,萨努娅特意做了一道克里米亚菜炖牛杂,牛杂里放了很多辣椒和葱头,还放了紫苏,菜一端上来,满屋喷香。
  葛昌南这回是真失落,一点儿风度也不讲,也不顾乌力图古拉腻不腻,只管在那儿絮絮叨叨,像个不受待见的丫鬟。乌力图古拉一杯一杯地灌葛昌南,说老葛,你多喝酒,少说话,你一说话吧,我就想哭。葛昌南摇头晃脑地说,你哭吧,你往死里哭,说不定我能开心一点儿。乌力图古拉说,我干嘛要哭,我刚过上好日子,老薄荷你什么意思?葛昌南扭了头说萨努娅,小萨呀,我不算媒人,可煽阴风点鬼火的,比媒人作用大,所以说,你得敬我。
  后来葛昌南喝醉了,端了酒杯唱兴国民歌,歌没唱完,眼泪刷刷地下来,说革命二十年,卸磨杀驴,卸磨杀驴呀!是叶至珍把他架出门的,出门的时候回过头来眼巴巴地看着乌力图古拉,说了一句:伙计,我走了,走了啊。
  看着叶至珍架着摇摇晃晃的葛昌南出了旋转门,消失在大街上,乌力图古拉和萨努娅回到楼上,进了“家”,关了门。乌力图古拉盘了腿坐在床上,人发着愣,半天不说话。
  “葛政委怪可怜的。”萨努娅说。
  “没办法,馍馍就这么几个,有能吃上的,就有饿肚子的。”乌力图古拉叹口气。“也难怪老葛心里不好受。打了二十年仗,土地革命战争,是中国人打中国人;解放战争,还是中国人打中国人;抗日战争照说打的是小鬼子,可八年时间,老和伪军纠缠,大半儿时间打的还是中国人。加上八国联军那会儿,清廷帮着鬼子灭义和团,中国人窝里斗啊!好容易要打美国人了,扬眉吐气了,又不让上,能不窝心?”
  天正暗下去,天一黑紧接着就是天亮,两个人就得分手。这之前,两人一直没提分手的事,都撑着。这个时候,萨努娅心里就隐隐地有些发紧,本来收拾着桌上的残汤剩菜,把碗筷盘子一丢,过去把乌力图古拉搂住。乌力图古拉等在那儿,萨努娅人一贴近,他两只胳膊就紧紧箍住她,把她举到自己胸膛上,按实,任她猫崽似的往他怀里拱。
  “四百万手里拽着枪的男人呢,谁都想去撵熊瞎子,谁都争着上,能轮上你,是你的光荣,你要珍惜,帮助朝鲜人民夺回祖国,保卫中国不受美帝国主义侵略,啊?”
  “也不全是光荣,也有牺牲。”
  “那要看怎么牺牲。”
  “怎么牺牲?”
  “最勇敢的那种,站着往下倒那种。”
  “这我能做到。”
  “我知道你能做到。你就是要做到。你就是想做到。”
  “我要真做到了,你就改嫁。”
  “改就改。你做到我就改!”萨努娅嘴硬。说乌力图古拉下河她给抱衫子,乌力图古拉上天她给竖梯子。说着心里刀剜似的疼,眼泪没忍住,簌簌地下来了。
  “别呀。”乌力图古拉慌了,把萨努娅的脑袋扳过来,粗大的手指头插进她头发里,梳马鬃似的梳她的头发,“谁让你改?谁说我能做到?我马刚骑上,还没骑够呢。让别人牺牲去,我不牺牲。”
  “你不牺牲。你别牺牲。”萨努娅使劲往乌力图古拉怀里钻,钻出不弃不舍的样子,钻过又钻出来,仰了美丽的泪脸,痴痴地望着乌力图古拉,发狠地说,“我让你好好骑,骑舒坦。我让你骑一百年,一百年不让你下马!”
  “好女人……”乌力图古拉心里一热,把萨努娅搂回来。拿大巴掌抹她脸上的泪花,“我的好女人!”
  两个人生离死别,搂着抱着,谁也不肯松开,你亲我一口,我亲你一口,你掐我一把,我掐你一把,亲和掐都狠。那亲不是亲,是啃,恨不能把对方一口口地啃下来,咽进肚子里去;掐也是,一把把全往心肝上去。那么亲着掐着,好几次被尿憋急了,要撕扯开,可怎么都撕扯不开,索性不撕扯了,让尿憋着。
  “对了,”过了很长时间,乌力图古拉想起什么,生硬地把萨努娅从怀里推开,“有件事儿。我没给你说。事情来得太快,没容我说,可又得说,关键是,现在情况变了,变了就按变了的办。我明天就走,来不及办,这事儿你给办一下。”
  “什么事儿?”萨努娅嘴离开乌力图古拉的脖颈,撑起身子来,抹一把脸上的泪,看乌力图古拉。
  乌力图古拉衣衫不整地起身,赤脚去五屉柜上打开皮箱,从皮箱里翻出一张泛黄的纸头,过来重新上了床,迟疑一下,把纸头郑重地放在萨努娅手中。
  “拿着。”
  “什么?”
  “地址。你照这个地址,去东蒙的乌拉盖,找一个叫沙木古尔的人,要是他不在,就找他老婆,他老婆叫额德,左手少一只手指。你就说,科尔沁骑兵师的乌力图古拉来领孩子了。”
  “什么孩子?”萨努娅没明白,再抹一把泪,抹干净,“谁的孩子?领孩子干什么?”
  “孩子哪年出生,叫什么,他妈妈在身上给留了什么记印,这上面都写着。你把它背下来,别到时候弄丢了,孩子找不回来。”乌力图占拉伸长脖子,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还能是谁的孩子,我的呗。现在我有家了,孩子不用再寄存在别人家了,领回来,咱们自己过日子。”
  “你,说什么?”萨努娅离开乌力图古拉的怀抱,眼瞪着,看乌力图古拉。有一阵儿,萨努娅蒙在那儿,半天才明白过来那是怎么回事儿,明白以后就惊呆了,“你,你结婚了?还有,还有孩子?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注意啊,我那不是结婚了,是结过婚。结过婚和结婚了不是一回事儿。”乌力图古拉纠正萨努娅,“结婚不挂果,叶子干吊着,那不是寡树吗,当然得有孩子。”
  “我是说,我是说,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结过婚?为、什、么!”一股血涌上萨努娅的脑门儿。她差点儿没倒下去。
  “我是打算告诉你来着。我没打算瞒着你。不是说了嘛,事情来得太急,统共两天时间,一天半咱俩不在一块儿,忙着交接工作,在一块儿的时候身边又有人,没说出口。”乌力图古拉坦白说。不管原因是什么,错都在自己,到底自己没在事先让萨努娅明白,心里愧疚,又不肯让愧疚战胜了,脑子一热,红着脸补了一句,“再说,你不是没问嘛,你没问,事情又过去了十几年,女人死了。孩子也不知是死是活,告诉你干什么,显摆呀。”
  他太有道理了!他太有道理了!萨努娅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在床头,颤抖着,低头奇怪地看手中那张泛黄的小纸片。是的,她没有问过他,的确没有问过,她知道他是喀尔喀蒙古,苦大仇深的牧民,没有文化,三十六岁,负过四次盲管伤、五次贯通伤、三次炸伤、一次烧伤、一次震颤伤,立过十七次战功,挨过两次处分,犯过无数次错误,脾气暴躁,喜欢说一些诸如“让屎壳郎给大象当奶妈”这样莫名其妙的话,笑起来惊天动地能把屋梁震下来,柔情起来像个害羞的孩子,这些她都知道,就是不知道他结过婚,有个死去的老婆,还有个不知是死是活的孩子!可对她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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