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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我的神-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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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不知道他结过婚,有个死去的老婆,还有个不知是死是活的孩子!可对她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呀!
  乌力图古拉的前妻是家乡女人,叫格尔胡斯琴,1942年死了,被钦察尔哈王爷的兵拴在马后拖死的。乌力图古拉和格尔胡斯琴生有一个儿子,叫莫力扎,战争时期,乌力图古拉忙着打仗,或者被别人撵着屁股逃命,顾不上孩子,孩子托付给乌拉盖草原上的老乡带。枪声稀疏的时候,乌力图古拉一边在夕阳下擦拭褪去烤蓝的老套筒,一边咳嗽着吐出肺里的硝磺,那个时候,他会想起那个能唱长调的女人,还有那个在格桑花中摇摇晃晃走来走去的孩子,满眼泪花,心里充满惆怅。
  格尔胡斯琴死后,乌力图古拉没有再娶,一直做着鳏夫。延安时期,从前线引来整训的不少军队干部喜欢去女子大学或者延安大学门口等女学生出来散步,在散步中试探、接触、研究并解决婚姻问题,可在那些军队干部当中,从来没有过乌力图古拉。换句话说,乌力图古拉属于延安时期少数不追女学生的干部中的一个。关于乌力图古拉没有在延安解决婚姻的原因,他的老部下简先民私下里说过,延安枣子多,信天游多,窑洞多,小米里的土疙瘩多,干部多,随手抓一把,红军时期的干部能占一多半。男女比例三百零八比一,三百零八比一呀!简先民强调。他的意思是,就算乌力图古拉有那个想法,僧多粥少,也轮不上乌力图古拉追谁。
  简先民这么说有失公允,他在延安时期只是个小小的连级干部,可他不光把个人问题解决了,还解决得相当出色。他的老婆方红藤不光年轻漂亮,还是上海来的电影演员,在《大路朝天》和《桃花劫》里扮演过角色。方红藤至少被一打以上的干部追过,其中不乏资格相当老的干部,那些红军时期的老革命都没有把她搞到手,却让简先民给搞到了,可见三百零八比一不是必然条件,而是事在人为。
  这些都是多余的话。事情在1950年8月,在乌力图古拉郑重其事地把一张泛黄的纸片交给萨努娅,要萨努娅去找他的孩子,如果孩子没有死,还活着,就把孩子领回来,过日子,事情在这个时候,血涌脑门的萨努娅就觉得自己被彻底地欺骗了。
  “你!”萨努娅怒不可遏,哆嗦着手拍床沿,“乌力图古拉,你是个骗子!”
  “我都说了,你不是没问吗?”乌力图古拉没有打算骗谁,就算他没事先把结过婚的事情告诉萨努娅,那也不是他存心,让萨努娅一骂骗子,生气了,“你要问我还能不告诉你?我现在不都告诉你了吗?事情已然是这样了,我总不能让屎壳郎给大象当奶妈,让别人去办这件事吧?你是我老婆,是孩子的后妈,当然得你去。”他想这还有什么说的,“用得着这么拍床沿吗?”
  “我,”萨努娅嘴唇哆嗦着,又拍了两下床沿,这回加大了力气,把枕头拍得跳了起来,“我就是你的后妈吗?”说过这话之后发现自己说错了,“我就是你孩子的后妈吗?我凭什么要当他的后妈?凭什么要去收拾别人生下的孩子?凭什么!”
  乌力图古拉慢慢蹙起浓厚的眉头,慢慢挺直腰杆,捏紧拳头。屋里很静,萨努娅的声音还在屋里撞来撞去,像一只受了惊的不肯停下来的蜂鸟。
  乌力图古拉瞥了床上盘腿坐着的萨努娅一眼,下地,套上衬衣,系好裤带,穿上鞋,冷冷地抓起外套,拉开门,大步走出去,咣当一声把门撞上,门撞得回音缭绕。现在,屋里不光有一只受了惊的不肯停下来的蜂鸟,又多了一只愤怒的四处乱扑的蝙蝠。
  萨努娅一夜没睡,坐在床头委屈地流泪,守着月亮移动,等待乌力图古拉什么时候推门进来,一脸怒气、一身酒气地往床上一倒,呼呼大睡。
  乌力图古拉当天夜里并没有踹门进屋。第二天一大早,他的警卫员轻轻敲响房门,红着脸进来,支支吾吾地把他的行李取走了。
  萨努娅没有去给乌力图古拉送行。她的脚焊在床上,动弹不了。中午的时候,她下了一次床,去盥洗间,然后又窝回床上,呆呆地看着花园里的蝴蝶无声地飞来飞去。也许他现在还没有走,她还来得及赶往火车站,追赶上那趟憋足了劲儿要往远处奔的军列。可她没有动。一只乌龟对奔跑中的兔子有多绝望,她对乌力图古拉就有多绝望。不,她的绝望比这个还要深。
  天快黑的时候电话响了。突然响起的铃声把萨努娅吓了一跳。她从昏睡中惊醒,从床上撑起,带倒椅子,碰疼膝盖,扑向电话。
  电话是中南局接待处打来的,很客气地问萨努娅同志,要不要来个车接她去世界饭店。萨努娅好半天没明白过来,后来才想起,世界饭店是华南局代表团落脚的地方,是她在十天的婚假结束后应该住到的地方。接待处的同志听萨努娅在电话这头沉默,又解释:不是催萨努娅同志,是看看乌力图古拉同志走了以后,萨努娅同志还需要什么帮助;如果要搬去世界饭店,要不要来一辆车送一送;至于德明饭店这边,萨努娅同志只需把钥匙交出来,别的事情就不用管了。
  还需要什么帮助?人都走了,需要的,什么也没留下,他们帮得了她什么?萨努娅转过头来看看屋子。他的皮箱已经取走了,她的皮箱还在那儿,五屉柜上还有几个不太新鲜的水果,镜子上趴着一只苍蝇,这是他们共同生活了九天半之后剩下的全部残留物。什么时候家里飞进了苍蝇?她想,然后很快为“家”这个念头发起呆来。
  对方在电话里反反复复解释的时候,萨努娅把脸扭过去看窗外。天色正在迅速地暗下去,让人觉得老天得了白内障,要是不做手术,会很快看不清,而且越来越看不清。萨努娅想,这能怪谁呢?是她数错了头羊,让它从她的甩石绳下溜开,走错了方向,接下来,所有的羊儿都不听她的差遣,它们一只只从她的脚边蹿了过去,咩咩的,好像滚了一地的珍珠,全乱套了。
  萨努娅等对方说完最后一个字,什么也不再说。放下了电话。
  月底,乌力图古拉赶到东北,立即进入东北边防军的组建和训练工作。
  月15日,麦克阿瑟率美第10军实施朝鲜半岛仁川登陆作战,攻克月尾岛,攻陷仁川市,十天之后攻入汉城,切断了朝鲜人民军的主要后方交迎线,使人民军在多个战场腹背受敌。
  月19日,美军和南韩军攻陷平壤。
  平壤沦陷的当天夜里,鸭绿江边细雨霏霏,阴云如盖,乌力图占拉率先头师自辑安口岸渡过鸭绿江,进入朝鲜境内。
  在踏上朝鲜土地的时候,军政治部副主任简先民从后面赶上来,递给乌力图古拉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上面抄录了炮兵第1师第26团5连指导员麻扶摇写的出征诗: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
  中华好儿女,齐心团结紧,
  抗美援朝,打败美国野心狼。
  “诗写得好啊,写得太好了!”简先民激动地说。
  “让部队加快行军速度,”乌力图古拉把那页纸看了两遍,折叠起来,揣进上衣口袋,向身边的先头师师长低声下令,“揍那些狗操的王八蛋去!”
  乌力图古拉冒雨跨过鸭绿江的时候,萨努娅正在和乌力图古拉的儿子莫力扎打架。
  萨努娅下班回家,做好饭,叫莫力扎吃饭,叫了几声都没有答应。她解下围裙,到外面去找。莫力扎像一头潜向岸边的水獭,蹑手蹑脚地从萨努娅身后过来,往前一扑,从后面搂住她的腰,一个搏克摔,把她摔倒在地,然后叉着腰,扬扬得意地用蒙语说着什么,大意是警告萨努娅,以后别对他指手画脚,如果她想把日子过好,就得听他的。
  萨努娅没有提防,人摔在地上,肚子里一阵躁动,有些隐隐作痛。她捂着肚子,觉着没捂出什么异样来,抬头看了莫力扎一眼,从地上爬起来,走过去,把莫力扎捉住。莫力扎想挣扎,没能挣脱,萨努娅背苞米似的,一使劲儿,把滑溜溜的水獭摔在地上。莫力扎在草原上学的搏击技术对付不了萨努娅,龇牙咧嘴地躺在地下。萨努娅把手伸给莫力扎,拉他起来,拉起来了没放手,背苞米似的再背住,再摔,莫力扎吭哧一下又给摔在地上。这一回,不管萨努娅怎么伸手,莫力扎也不肯起来了。
  “摔疼没?”萨努娅护住腹部,在莫力扎面前蹲下,轻声细语地问。
  莫力扎抽搭着,眼里噙着泪水,翻着鱼眼儿,仇恨地看着萨努娅,不说话。
  “当然摔疼了。我也让你摔疼了。”萨努娅伸出手去摸莫力扎的脑袋。
  莫力扎偏过脑袋躲开萨努娅的手,张嘴冲她吐了一口唾沫。
  “我说过,不许冲人吐唾沫。”萨努娅不擦脸上的唾沫,盯着莫力扎。
  呸!莫力扎又吐了一口。萨努娅不客气了,也吐,呸呸呸,一连吐了好几口。萨努娅嘴大,有力量,吐了莫力扎一脸,差点儿没把莫力扎淹死。莫力扎看出自己不是萨努娅的对手,绝望地哭了,呜呜地,拿脏手胡乱揩脸。
  “好了,你现在知道,你能摔人,别人也能摔你;你能吐人口水。别人也能吐你口水。没有什么奇怪的。”萨努娅站起来,朝屋里走,“起来,去洗手,洗完手吃饭。”
  月份,萨努娅没有从武汉回广州,而是从武汉直接去了乌拉盖草原,去那里找莫力扎。本来她还想顺便找一找格尔胡斯琴的遗骨,可那女人死得太惨,五马分尸,不算肚子里带出来的零碎,整块的就有四块,人死以后没人敢收尸,遗骨不知道遗落在哪一丛草棵里。萨努姬打听了好些地方,都没有结果。萨努姬为这个怆然,恨恨地想,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让人家给撕掉,英雄个啥呢!又联想到哥哥库切默,想男人是不是都这样,需要女人的时候,就娶过来做老婆,当马骑,不需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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