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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的女儿 _[法]巴尔扎克说-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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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观点的人握手言欢,这就足以使他像一位立宪君主一样不可侵犯。一个小小的罪
过要是发生在一个品格高尚的人身上,也许会激起公愤,但出自他就算不了一回事;
即使是不大正当的行为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人们原谅他,也就原谅了自己。连本想
鄙视他的人也向他伸出手来,深怕有朝一日用得着他。他的朋友那么多,以致他希
望有几个敌人。这种表面上的善良迷住了很多新来者(但并不妨碍有人背叛他),
使他可以为所欲为,使他所做的一切合法化。对于损害他的行为,他先是气得大喊
大叫,但一转眼又原谅它。这就是新闻记者的特征。这种友情(这是一个风趣的人
想出来的字眼)能腐蚀最美好的灵魂!它使人渐渐丧失自尊心,它扼杀伟大事业赖
以成功的原则,它认可灵魂的卑怯懦弱。某些人之所以要求大家因循苟且,就是为
了使自己的叛卖和出尔反尔的行径得到宽恕。一个民族中最有知识的那部分,就是
这样成了最不值得尊敬的人。从文学方面看,拿当缺乏风格和学识。如同大多数想
成名的文学青年一样,他现买现卖,昨天学到的东西今天就吐到作品里。他既没有
时间,也没有耐心好好写作;他没有认真观察,而只有道听途说。他不会严密地构
思一部作品,就用一些热情奔放的描绘来补救。用文学上的行话来说。他是耍激情
的,因为有关激情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而天才作家的任务却是通过真实生活中的偶
然事件,探索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可能和可信的东西。拿当笔下的主人公只是放大了
的个体,他们不能启迪思想,只能引起短暂的同情;他们与生活中的重大课题毫无
联系,因而也就没有任何代表性。但是,拿当依靠的是自己才思的敏捷,以及打弹
子的人称为“侥幸击中”的那种偶然机遇。他像灵巧的射手,善于准确地抓住那些
传到巴黎或由巴黎兴起的思想。他的多产不能归功于他本人,而应归功于他的时代:
他靠时运生活,为了主宰时运,他就夸大它的意义。总之,拿当的作品不真实,他
的话语是骗人的;正如费利克斯伯爵所说,他有几分像要杯子的杂技演员。人们可
以感觉到,他的笔是在一个女戏子的化妆室里得到灵感的。我们从拿当身上看到了
当今文学青年的形象,看到他们虚假的伟大和真实的卑微。他能代表他们,因为他
和他们一样有着不大得体的丰采,一样堕落得很深;他的生活和他们一样,如激流
翻滚,充满突如其来的挫折和意想不到的成功。他们真是这个被妒忌所吞噬的世纪
的产儿,在这个世纪里,千万人在各种巧妙手段掩盖下进行着形形色色的你争我夺,
而他们的失败则滋养了无政府主义这条九头蛇'注'。他们希望不劳动而能发财致富,
没有本领而能享受荣誉,不花力气而能得到成功。不过,经过多次对抗和“冲突,
只要当权者愿意,他们最终也能靠不道德的手段领取一份俸禄。当这么多野心勃勃
而又一无所有的年轻人聚集到同一个地方的时候,就会产生意志力的竞争、闻所未
闻的不幸以及你死我活的搏斗。在这场残酷的大战中,取得胜利的是最凶狠或最狡
猾的利己主义者。胜利者虽然如莫里哀所说,激起了几声叫骂,'注'但却成为人们
的榜样,为人们所羡慕、谅解和效法。当拉乌尔以新王朝的反对派的身分进入德·
蒙柯奈夫人的沙龙时,他表面上的荣华正达到鼎盛期。他是作为掌权的玛赛、拉斯
蒂涅、拉罗什—于贡们的政敌而被贵族们接纳的。爱弥尔·勃龙代是他的引荐者。
此人由于致命的优柔寡断和对一切行动的超脱态度,一直扮演着嘲讽者的角色,不
站在任何人一边,而又和所有的人都友好。他是拉乌尔的朋友,也是拉斯蒂涅的朋
友,又是德·蒙柯奈夫人的朋友。一次,玛赛在歌剧院遇到他,笑着对他说:“你
是一个政治上的三角形。这种几何图形只属于无所事事的上帝;有抱负的人应该沿
弧线前进,这是政治上的捷径。”远远望去,拉乌尔如同一颗灿烂的流星,他的举
止姿态符合时尚。他从别人那儿搬来的共和主义思想,使他暂时摆出一副民众事业
捍卫者们常有的新教徒式的激烈态度,其实他在内心是嘲笑这些人的。在女人眼里,
这种态度不无魅力。女人喜欢造就奇才,折服坚如岩石的意志,熔化钢打铜铸的性
格。拿当扮出的精神面貌和他身上的衣服十分协调。因此,对厌倦了岩石街天堂的
夏娃来说,他必然成为,而且确已成为那条毁了世上第一个女人的蛇,那条五彩斑
斓、善于辞令、有着吸引人的眼睛、动作柔美的蛇。玛丽一见到他,立刻感到心荡
神驰,其强烈程度竟引起了她自己的恐惧。这个所谓的伟人,通过他的目光,在她
身上引起了一种肉体上的感应,二直波及她的内心,把她的心扰乱了。可是这种心
绪纷乱却给她带来快乐。当时,拿当披着名望这件华丽的外衣,使这个天真的女人
眼花缘乱。她本来在和几位贵妇人聊天,一看到这个与众不同的人便不说话了。这
突然的沉默早被她那些假朋友看在眼里。吃茶点的时候,她离开自己的位置,向摆
在客厅当中的方形沙发走去,拉乌尔正在那儿高谈阔论。玛丽站在一旁,让奥克塔
夫·德·冈夫人挽着她的手臂。她不由自主的颤抖暴露了她内心强烈的激动,对此,
善良的德·冈夫人一直为她保守秘密。一个女人在恋爱时,眼睛会流露出异常的柔
情,但是,此时此刻拉乌尔正讲得天花乱坠,一句句俏皮话像连珠炮似的连连发射,
指控之词如轮转烟火般一会儿回旋,一会儿铺展,火热的言辞勾勒出一个个鲜明的
人物面貌,他自己也完全沉醉于其中,所以不曾注意到环绕着他的一群妇女中间,
有一个可怜的小夏娃正用眼睛向他吐露一片天真的倾慕之情。人们好奇地听着。要
是能从欧洲人还未涉足的月亮山'注'找来一只独角兽,那么全巴黎的人大概会带着
同样的好奇心涌向动物园。这种好奇心使庸人陶醉,却使真正高尚的人厌恶;拉乌
尔就喜欢它。他的心是在所有的女人身上,不能专属于某一个女人。
    “当心,我亲爱的朋友,”伯爵夫人的美丽而善良的女伴在她耳边说,“你还
是离开这里吧!”
    伯爵夫人向丈夫递了个眼色,意思是要他来挽住她(可惜做丈夫的不一定能理
解这种眼色);于是费利克斯把她带走了。
    “我的朋友,”埃斯巴侯爵夫人在拉乌尔耳边说,“您真是个走运的人。今晚
您征服了不少女人的心。这位走得那么突然的可爱女人就是其中之一。”
    清晨一两点钟,当拉乌尔和勃龙代差不多是单独在一起时,拉乌尔对他的朋友
提起这位贵妇人的话,他问他:
    “你知道埃斯巴侯爵夫人想跟我讲什么来着?”
    “当然,我刚刚听说,德·旺德奈斯伯爵夫人疯狂地爱上你了,你真是个幸运
儿。”
    “我没看到她呀!”拉乌尔说。
    “嗨,你会看到她的,你这个滑头,”爱弥尔·勃龙代说,一面放声大笑。
“杜德莱勋爵夫人请你们参加她的盛大舞会,就是为了让你和伯爵夫人相会。”
    拉斯蒂涅请他们坐上他的马车,于是他们和拉斯蒂涅一道走了。这三个人一个
是折衷主义的副国务秘书,一个是凶狠的共和分子,一个是政治上的无神论者,他
们几个聚在一起,自己也觉得好笑。
    “我们破一下现在的规矩,一起去吃夜宵怎么样?’渤龙代问,看来他想重新
提倡消夜。
    拉斯蒂涅带他们到韦里酒家,把马车打发走了,然后三个一人在桌边坐下,纵
谈当今的社会,还不时纵声大笑。夜宵中间,拉斯蒂涅和勃龙代劝他们的假政敌不
要放过这桩送上门来的、有利可图的好买卖。这两个情场老手用嘲滤的口吻将玛丽
的身世叙述了一番,讲到她天真的童年以及她和德·旺德奈斯的美满婚姻时,插进
了很多尖刻的挖苦和人木三分的俏皮话。勃龙代恭喜拉乌尔遇上了一个如此单纯清
白的女人,她的全部罪过就是用红铅笔画过一些拙劣的素描,作过几张平淡的水彩
画,为丈夫绣过几双拖鞋,怀着最贞洁的感情弹过几首小夜曲。这个女人整整十八
年被拴在母亲的腰带上,从小浸泡在宗教仪式里,后来由德·旺德奈斯培养成了贵
妇人,婚姻使她成熟得恰到好处,现在该由一个情夫来美美地享用了。喝到第三瓶
香摈酒时,拉乌尔·拿当已是无所不谈,他从未对任何人这样推心置腹过。
    “二位朋友,”他说,“你们知道我和佛洛丽纳的关系,也了解我的生活,要
是我在你们面前供认,我还不知道和一个伯爵夫人相爱是什么滋味,你们是不会觉
得奇怪的。我每想到自己只能在诗里送给自己一位见阿特丽克丝'注'或者洛尔'注',
便感到无比委屈!一个高贵而纯洁的女人就像没有污点的良心,她使我们在自己眼
里显得美好。在别处,我们可以玷污自己;在她面前,我们必须始终是高尚的、骄
傲的、洁白无瑕的。在别处,我们过着疯狂的生活;但在她身边,却像沙漠中的绿
洲那样宁静、清新、翠绿。”
    “好了,好了,傻瓜,”拉斯蒂涅说,“提高点调门,像帕格尼尼那样,在第
四根弦上演奏摩西的祈祷'注'吧。”
    拉乌尔不言语了,两眼直愣愣地一动不动。沉默了一会儿,他说:
    “这个无聊的学徒部长不理解我。”
    就这样,当岩石街的夏娃满心羞愧地躺下睡觉,为自己竟那么乐意听大诗人讲
话而感到惶惶不安,并且动摇于对德·旺德奈斯的感激之情和蛇的甜言蜜语的诱惑
之间的时候,这三个厚颜无耻的人却在践踏她那刚刚开放的娇嫩洁白的爱情之花。
唉,要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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