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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威尔教授的头颅-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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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可怕!……”洛兰忍不住这样说。

  “是的,实在可怕……奇怪得很,在我活着的时候,我好像觉得我单靠脑力劳动而活着。老实说,有时候我把全副精神用在科学工作上,好像没有注意到自己有一个身体。只有在失去了身体之后,我才感觉到我的损失是多么大。我一辈子从来也没有像现在那样想念花的香味,林边空地上的芬芳的干草香,想念徒步旅行,想念海浪的澎湃声……我并没有失去嗅觉、触觉以及其他种种感觉,可是感觉世界中的千变万化已完全和我无关了。田野里的干草的香味,只有在它和其他千百种的感觉和树林的香味、晚霞的余晖、林间鸟儿的歌声结合在一起的时候才是好闻的。我觉得人工的香味不能代替自然的香味。‘玫瑰’香水的香味能代替玫瑰花吗?这不能满足我,就像吃不到肉焰而只能闻到肉馅的香味不能满足饥饿的人一样。失去了身体,我就失去了整个世界——失去了整个广大的、以前我未曾注意到的美好的物质世界,这些物质的东西可以拿起来,可以触摸,同时还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自己本身的存在。啊,要是能在手里掂一掂一块普通的小鹅卵石的份量,我可以心甘情愿地付出我这畸形的生命!你若是知道早上你给我洗脸的时候,那海绵接触到我的皮肤给了我多大的愉快,你一定会觉得奇怪。要知道,触觉是我在这真实物质世界里感觉到我本身存在的唯一方法……我自己所能做到的,只是用我的舌尖接触我的发干的嘴唇而已。”

  那天晚上洛兰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老母亲像往常一样给她预备了茶和一些冷食,可是这些火腿面包,玛丽连碰都没有碰。她很快地喝了一杯柠檬茶,就站起身来要回到自己房里去。母亲的关怀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玛丽,你今天有什么心事?”老妈妈问道,“也许是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吧?”

  “没有,没有什么,妈妈,我只是有一点累,还有点头痛……早点睡就会好的。”

  母亲也没有留她,叹了一口气,一个人沉思起来。

  玛丽自从去工作之后,变了许多。她变得焦躁不安,不爱说话了。这母女俩一向是像最好的朋友那样亲密的,她们之间从来没有什么秘密。现在却有了秘密,洛兰的老妈妈觉得女儿有什么事瞒着她。母亲问起工作方面的事,玛丽总是简短而含糊地回答。

  “克尔恩教授那里,有一个专门为在医学方面有特别意义的病人设立的诊疗所,我就照顾那些病人。”

  “他们都是些什么病人呢?”

  “各式各样的病人都有,有的情况非常严重……”玛丽皱起了眉毛,把话题转到别的方面去了。

  这样的回答不能使母亲满意,她甚至开始向别人打听,然而除了她已经从女儿那里知道的那些以外,旁的没有打听到什么。

  “不会是她爱上了克尔恩吧,也许是她单恋着他,他那方面没有意思吧?……”老妈妈这样寻思着,可是她马上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她女儿不会把自己的爱情瞒住她的。而且,难道玛丽不是一个漂亮的姑娘吗?克尔恩又是一个单身汉,只要玛丽爱上了他,他当然一定不会拒绝的,像玛丽这么好的姑娘,全世界也找不到第二个。不,一定是另有别的原因……老妈妈久久不能入睡,在拍得松松的褥子上翻来覆去。

  玛丽也睡不着,她关了灯,好让母亲当她已经睡了。玛丽睁大了眼睛坐在床上,她回忆着头颅的每一句话,并且竭力假想自己处在他的地位。她悄悄地用舌头舔着自己的嘴唇、上颚、牙齿,心里一面想:“这就是头颅所能做的一切了。他可以稍稍咬到一点儿嘴唇和舌尖,可以扬扬眉毛,转转眼睛,把眼睛闭上、睁开,可以动的只有嘴巴和眼睛,再没有别的动作了。不,还可以抽动一下额上的皮肤,再就没有了……”

  玛丽把眼睛睁开又闭上,做着各种各样的鬼脸。啊,母亲若是在这时看见她,那就糟了!老妈妈一定会当她的女儿疯了。

  后来玛丽突然开始搂住自己的肩膀、膝盖、手臂,抚摸自己的胸脯,把手指插入浓密的头发,一面低语道:“我的天!我多么幸福!我有那么多东西!我是那么富有!而我却从来也没有知道,从来也没有感觉到这一点!”

  疲倦对年轻的身体起了作用,玛丽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闭上了。那时她又看见了陶威尔的头颅,头颅凝注而伤心地望着她。它从它的小台子上挣脱了,在空中飞了起来,玛丽在头颅前面跑着,克尔恩像一只鹞鹰似地向头颅冲过来。弯弯曲曲的甬道……紧闭着的门……玛丽急急跑去想把门打开,可是门开不开,克尔恩已追上了头颅,头颅已在耳边尖呼嘶叫起来……玛丽觉得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心在胸口里“咚咚”地跳着,心跳的加速使全身感到不舒服,背上一阵一阵地打着寒噤……她开了一道门又是一道门……啊,多可怕啊!……

  “玛丽!玛丽!你怎么了?快醒醒吧,玛丽!你在哼呢!……”

  这已不是梦,母亲站在床头边,不安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没有什么,妈妈,我只是做了一个恶梦。”

  “我的孩子,你近来常做恶梦……”

  老妈妈叹息着走了出去,玛丽睁着眼,心“咚咚”地跳着,又躺了一会儿。

  “不过我的神经变得完全不行了。”她低声自语着,后来就睡着了,这次却睡得非常香。 

第四章 是死亡,还是谋杀?
 
  有一天,在睡前阅读医学杂志的时候,洛兰读到了一篇克尔恩教授写的关于某些新的科学研究的文章。在这篇文章里克尔恩引证了别的科学工作者在这一方面的著作,所有这些引文全是从科学杂志和科学书上摘录下来的。这些引文,和洛兰在她跟头颅做晨间工作时根据头颅的指示划出来的文句完全一样。

  第二天,一有机会和头颅说话,洛兰就问:“我不在的时候,克尔恩教授到实验室里来做些什么?”

  头颅踌躇了一会儿,回答说:“我跟他继续我们的科学工作。”

  “这就是说,你所做的这些记号都是为了他?可是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些研究工作,他是用他自己一个人的名字发表的?”

  “我猜得到。”

  “这真是岂有此理!你怎么会让他这样做?”

  “我有什么办法呢?”

  “你若是没有办法,我有!……”洛兰气愤地叫起来。

  “轻点……没有用的……以我这样的情形而要求有著作权,那未免太可笑了。钱吗?钱对我又有什么用?荣誉吗?荣誉能给我什么?而且……假如这一切情形被揭发出来,我们的研究工作也就不能进行到底了。要把这种研究工作进行到底,那是我自己感兴趣的。不得不承认,我很想看到我的劳动成果。”

  洛兰沉思起来。

  “是的,像克尔恩教授这种人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她低声说道,“我到这儿来接洽工作那天,克尔恩教授告诉我说,你死于一种不治之症,你自己留下遗言把你的身体献给科学工作。这是真的吗?”

  “这,我很难说,我可能弄错,这是实在的,可是,也许……又不完全实在。我跟他一起研究怎样把从刚死的人体上切下来的器官恢复生命。克尔恩是我的助手。当时我把我的劳动最终目标定为使离体头颅复活,一切准备工作我都做好了。我们已经使动物的头恢复了生命,可是我们决定要等我们能使人头复活,而且能用实物来证明时,我们才公布我们的成果。在做最后的实验——对这实验的成功我是毫不怀疑的——之前,我把我所做的科学研究的全部原稿交给了克尔恩,准备付印。同时,我们还研究着别的科学问题,这些问题也将近解决了。就在这个时候,我犯了极严重的气喘病。作为一个科学工作者,这是我所企图战胜的疾病之一。在我和这种疾病之间,已进行了长期的斗争。整个问题全在时间上:疾病和我是谁先成为胜利者?我知道,胜利可能是属于它的。我确实曾经留下遗言把我的身体做解剖研究,然而我没有料到,复活的恰恰是我的头。事情是这样的……在最后那次气喘病发作的时候,“克尔恩就在我身边,他为我急救,给我注射了肾上腺素。也许是……剂量太多了,也许是气喘病结束了我的生命。”

  “唔,那么后来呢?”

  “后来是窒息,短暂的濒死痛苦,接着就是死亡。对我说来这只是失去知觉……后来我经历了一个相当奇怪的过渡状态,我开始非常缓慢地恢复了知觉。我觉得我的知觉是被颈部的剧痛激醒的,痛渐渐止住,那时我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当我和克尔恩用狗头做复活实验的时候,我们注意到狗在醒过来之后感到异常剧烈的疼痛。狗头在盘子上挣扎得那么厉害,有时候,甚至把通在血管里的输送液体养料的管子都给挣掉了。那时我建议在切断的地方涂上麻醉剂,为了使切口不干枯,不受细菌侵蚀,狗的脖子要浸在一种特制的林金·洛克·陶威尔溶液里。这种溶液含有一些又富于养分、又能够防腐、又有麻醉作用的物质。我的脖子的切口也是浸在这种溶液里的。没有这种预防措施,我在苏醒之后很快就会第二次死去的,就像在我们最初几次实验里的狗头那样。可是,我再说一次,在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想到这一切,什么都是迷迷糊糊的,就像我喝得酩酊大醉、有人在酒精的作用还没有完全消失之前把我叫醒似的。然而,在我脑海里泛起了一个高兴的想法。我想,只要我恢复了知觉,虽然是迷迷糊糊的,这就是说我没有死。还没有睁开眼睛,我就寻思我最后这次气喘病的发作情形有点古怪。通常,我的气喘病的发作是猝然停止的。有时候,呼吸困难是逐步逐步见好的,可是我从来没有在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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